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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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叢叢情念,再無禁錮,瘋狂地生長著。

銀色的熏爐裏,檀香鉆出孔洞,裹上春夜的濕意,妖嬈騰空,似有了重量。燭焰經紗帳層層過濾,凝成斑駁的光影。

搖曳的視野裏,少年一頭烏黑的發盡數垂落,眉眼鍍上艷麗的光暈,叫人想起那荒山中修煉多年的妖仙,妖而不媚,艷而不俗。

交錯纏繞的藤蔓,順著床幔攀爬,枝頭一朵接著一朵盛開出小花。

難以抑制時,桑遙大口喘著氣,將手伸出帳外,抓住藤蔓,扯下一朵花來。

一只手探出,捉住她的手腕,按在枕上。桑遙側眸,攤開掌心,紅色的小花被揉碎,殷紅汁液流淌,暈染著她雪白的掌心。

桑遙登時清醒分,驚道:“嗯?紅色的?”

她只見過他開淡青色的小花,這是第一次見他開別的顏色的花。

“阿情,你又開花了。”桑遙像是發現新大陸,驚訝地撐大了眼眶。

“擡頭。”鐘情說。

頭頂密密麻麻盤踞著藤蔓,碧綠的枝葉間,開出了五顏六色的花,有紅的,綠的,紫的,黃的,白的,藍的……多不勝數,目不暇接。

原來他開心時,不止會開花,還會開出很多很多種顏色的花。

半妖可以藏住自己的歡喜,他的花兒藏不住。

這樣的盛景,平生罕見,便是鐘情自己也是頭一回見到。

他低下頭,吻上了桑遙的雙唇。

……

爐子裏的檀香已燒成灰燼,裊裊餘韻,伴隨桑遙入夢。桑遙翻了個身,滾進鐘情的懷裏。

鐘情擡手,撫了撫她的長發。

桑遙掀開一條眼縫,望見淺金色的光暈撲面而來,不由擡手遮面,“唔”了聲:“天亮了。”

“再睡一會。”

“不睡了。”昨夜雖折騰得很晚,意外的是好眠的一夜,桑遙睡得神清氣爽,懶懶地抱著鐘情,不想動彈。

“起來用膳?”

“不要。”桑遙用手支著腦袋,半個身子趴在鐘情的胸膛上,撩起他的一縷發絲,纏在指尖,繞來繞去,“我再看看你。”

“往後還有很長時間,你想看多久,就看多久。”少年的嗓音裏是饜足過後的慵懶。

“我們這樣,算是和好了嗎?”

“嗯。”

“從現在起,你屬於我了。”桑遙笑眼彎作月牙兒,攢出的小梨渦裏,似是盛滿了蜜,不經意間滴進了鐘情的心底。

上下驟然顛倒,鐘情翻身而起,將桑遙困在懷裏,一只手托著她的後頸,自上而下,溫柔地俯視著她,莞爾一笑:“都是你的。”

鐘情還有事要辦,與桑遙在榻間消磨了半日的時光,午間的時候,叫人送來膳食,與桑遙一同用過後,換了身衣裳就出門了。

桑遙伸著懶腰踏出院子,守門的兩個侍衛雖死活弄不明白,他們兩個整夜都守著門口,那小姐是什麽時候爬上了二公子的床。鐘情出門前吩咐過,讓桑遙重新搬回他的屋子,兩人喚了聲“小姐”,不再阻攔她的出入。

桑遙拍了拍他們兩個的肩膀,說:“知道我養父做家主時,為什麽你們倆總是升遷不上去嗎?”

兩人搖頭:“還望小姐解惑。”

“太沒眼力勁兒了。”桑遙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,遠去了。

鐘情掌控微生世家,仍作二公子稱呼,或許,他並不喜歡家主這個稱呼,又或許,他並不滿足於家主這個稱呼。

妖族習慣了朝聞道,微生家的局勢穩定下來後,鐘情將他們打發回青蘿女君的身邊,提拔了些微生世家的舊人。這些舊人雖是舊人,在微生世家謀生時大多是不得志的,因此對這位提拔他們的二公子,都頗為感恩戴德。

桑遙對這些熟面孔視若無睹,一路暢通無阻。

梧桐樹沐浴著日光,樹影裏立著名白衣人,日光被樹隙割裂成不規則的陰影,映在他周身。

羽乘風遠遠就望見了桑遙,揚起唇畔,露出笑容:“小姐,恭喜。”

“羽乘風,你怎麽在這裏?”

“剛好路過。”

“這麽巧?”桑遙狐疑。

“可有我能幫忙的地方?”

“你幫我出謀劃策,就已經幫了很大的忙,放心吧,羽乘風,我是個知恩圖報的,不會少了你的好處,我會想辦法拿回你的東西,恢覆你的自由身。”

“那就先謝過小姐了。”羽乘風抱拳,頓了頓,又問,“小姐接下來有何打算,我瞧著,微生嵐與微生家的恩怨,不像是那麽輕易能放下的,至少,他不會放過微生玨和葉菱歌。”

“我想拿到百妖圖,銷毀它,微生翊是罪有應得,其他人都是無辜的,我不希望悲劇重演。憐憫眾生,是靈女的本能,不是嗎?”桑遙望向長空,日光刺目,飛鳥掠過白雲。

羽乘風萬沒有料到,驕縱的小姐,口中會說出這樣的話來。

桑遙並不是靈女,她只是身體流著某一任靈女的血,她不需要站出來,背負這麽大的責任。

半晌,他微微一笑:“希望能如小姐所願。”

桑遙回了趟自己的屋子,拿回自己的專屬小枕頭。路上,幾個丫頭圍在一起八卦:“聽說那羽乘風昨夜在二公子的院子外面站了一夜,他不會是想刺殺二公子吧?”

“不像。”另一人搖頭,“你們是沒親眼所見,他看起來失魂落魄的,倒像是丟了什麽重要的東西。”

看見桑遙,眾人才噤聲。

除卻微生世家覆滅那日,曾有幸目睹過上古大妖的風采,自那之後,大妖再無蹤跡,想來是被收回了畫中。

前幾日,皇帝帶著心腹出逃,被鐘情堵住,抓了回來,只有太子一人逃了出去。

眼看著一場政變在即,上京依舊風平浪靜,對於大多數百姓來說,他們根本不在乎皇帝是誰,只要讓他們吃得飽穿得暖,一家人平平安安的,即便庇護他們的,是一只被所有獵妖師厭棄的半妖。

鐘情只動了微生世家,沒有動其他人,不光百姓,上京的其他勢力也在觀望。畢竟,鐘情的身體裏一半流淌著人族的血,他尚未表露出偏心妖族的趨勢前,人們都心存僥幸。

桑遙正式搬回鐘情的屋子。

鐘情神龍見首不見尾,桑遙只有在入夜的時候才能見到他,那條用來防備桑遙的大黑狗,被鐘情牽去了別的地方,取而代之的是奔雲獸的幼崽。

幼崽正是黏人的時候,每天都要趴在桑遙的懷裏睡覺。為免她無聊,鐘情在庭前用藤蔓為她織出了一架秋千。

桑遙可以去往微生家的任何一個角落,若要出門,必須由鐘情陪同,因這幾日鐘情不在府中,桑遙白日裏沒地兒去,就抱著奔雲獸蕩秋千。

門外浩浩蕩蕩走來一行人,守著院門的兩個侍衛急急攔住她們,聲稱沒有二公子的命令不能擅闖,卻被為首的嬤嬤打成了重傷。

“小姐,女君有請。”那嬤嬤徑直走到桑遙跟前,居高臨下地說道。

她口中的“女君”,就是被救出微生世家的青蘿公主。自微生世家淪陷後,桑遙就再沒見過青蘿公主。

青蘿女君已回朝聞道,此刻出現在微生世家,且挑在鐘情不在的時候,十有**來者不善。

桑遙鎮定自若地放下奔雲獸,跟著那嬤嬤離開。

一路上嬤嬤的態度還算恭敬,入屋時,還伸手為桑遙打起簾子。多日不見的青蘿女君,穿著件碧色的長裙,斜倚在美人榻上,指尖托著青玉盞。

桑遙眼眸擡起,瞳孔中映出女君的模樣,面上波瀾不驚,欠了欠身:“見過女君。”

青蘿女君撫了撫自己的臉:“小姐應是見過這張皮囊的。”

那是嫣紅的臉。

聰明反被聰明誤,嫣紅仗著自己比姹紫腦子靈活,擠兌姹紫,討得女君歡心,卻不知道,自己成了女君的獵物。

“阿情為我準備的皮囊本是個已死的人,我用的不大順手,還要悉心養護,麻煩。這個小姑娘生得花容月貌,人又機靈,倒是個極佳的容器。”

桑遙倒退一步,垂下腦袋,作出誠惶誠恐的模樣:“女、女君喚我來,不知有何吩咐?”

“你很好,連我也差點被你騙了。”青蘿女君話音剛落,桑遙的身體被一股力道托著送到了她的跟前。

桑遙趔趄一步,被那股力道壓著,半跪在地上,仰起頭來,青蘿女君經過仔細描摹的眉眼倏然在眼前放大。

“我聽不懂女君在說什麽。”桑遙瑟縮著。

“我不喜歡漂亮狡猾的女孩子做阿情的枕邊人,可你的血脈又實在太過珍稀,你放心,我不會殺你,這是屍蠶蠱,它會吃了你的心。沒有了心的傀儡美人,不影響為阿情誕下靈女的後人。呵,真是期待,神與妖的結合,那一定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存在。”青蘿女君溫柔地撫著桑遙的臉,滿眼都是貪婪的神情。

早已有屬下捧著盛有屍蠶蠱的錦盒,行到桑遙身側。他捏起扭動的白色蟲子,送往桑遙的心口。

桑遙感到一陣惡寒,生出抗拒的心態,忽然,眉心印有鐘情心頭血的地方爆開一團光芒,震開了青蘿公主的手,壓制桑遙的那股力道驟然消失,桑遙趁機退至角落,召喚出射日箭。

青蘿女君臉色陰寒,下令道:“抓住她。”

桑遙挽弓拉弦,射日箭連番射出,逼退向她圍攏而來的眾人。

青蘿女君暴喝一聲,揚手揮出數條粗如兒臂的藤蔓:“不知死活。”

藤蔓織成綠色的牢籠,將桑遙困在其中,腳踝一緊,已被藤蔓纏住,它們像蛇一般游走,從頭頂偷襲,擊中桑遙的右肩。桑遙舌尖嘗到腥甜的滋味,強撐著劇痛,勉力將箭射向青蘿女君。

那支箭被青蘿女君的藤蔓擊中,偏移方向,射向門口。門口出現一道青色的身影,少年擡手握住射日箭,擲了出去,釘在青蘿女君的腳下。

青蘿女君神色微變。

鐘情徑直走到桑遙跟前,那些藤蔓宛若有了神志,枝葉顫抖,讓開一條路。藤蔓松開,被藤蔓捆住的桑遙從梁頂墜下,像只紫色的蝴蝶飄然跌進鐘情的懷中。

鐘情抱著桑遙往門口走。

“微生嵐!”青蘿女君坐直了身子,長長的指甲幾乎掐入掌心,身後藤蔓揮舞著猙獰的影子,擊碎了屏風。

鐘情停下腳步,背對著青蘿女君,平靜地說道:“我們正式拜過堂成過親,小姐現在是我的發妻,還請母親以後不要再為難她。”

“你是不是忘了我說過的話?”

“我不是母親,小姐也不是微生翊。”鐘情留下這句,背影消失在天光下。

鐘情走出微生世家的大門。門口停著輛青綢馬車,侍衛恭敬地掀開車簾,鐘情抱著桑遙上車。

桌案上燃著明燈,角落裏,一爐熏香裊裊騰空。馬車緩慢行駛著,車輪碾著青石地面,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。

桑遙問:“我們去哪裏?”

“秘密。”

“神神秘秘的。”桑遙剛經歷一場惡戰,沒什麽精力同鐘情打趣。她病懨懨地倚著車窗,透過簾子的縫隙望著兩側倒退的風景。

鐘情取出陶瓷小盒,說:“把衣服脫了。”

桑遙被青蘿女君的藤蔓抽了好幾下,身上火辣辣的疼。幸虧青蘿女君愛惜她的皮囊,控制了藤上的倒刺,沒有紮破她的肌膚。

她慢吞吞地解了衣裳,退至腰側。

上半身驟然暴露在空氣裏,被明燭映照著,投進鐘情的眼底,她頗為不自在地抱住胸口,半躬著身子,挪著身體,由面對著鐘情,換成背對著鐘情。

少年的唇角不可察覺地彎了下,打開盒子,挖了點琥珀色的藥膏,塗抹在那些被藤蔓抽打出來的傷痕上。

即便青蘿女君有意不損害桑遙的皮囊,桑遙肌膚幼嫩,稍微磕一下碰一下,都會留下明顯的印記。傷口已經腫起,鐘情指尖泛著涼意,輕柔地推開藥膏,便有淡淡的清香擴散在空氣裏。

紅痕交錯環繞著肌膚,那微涼的指尖四處游移,桑遙的肌膚上不受控制的、一粒粒冒著細小的雞皮疙瘩。

她不堪忍受這樣慢吞吞的折磨,不由回頭,正要阻止鐘情,卻撞上鐘情滾動著喉結,心不在焉地以指描繪著她的傷痕。

桑遙:“你眼睛紅了。”

“嗯。”鐘情呼吸急促了些,喉中發出沙啞的音節。

桑遙:“我不舒服。”

鐘情:“我知道。”

桑遙:“你動作快點。”

鐘情加快速度,用藥膏將每條傷痕都抹了遍,而後為桑遙拉起衣裳,系好腰帶。

兩人相對無言,唯獨燭火罩著琉璃燈罩,呼呼地燃燒著。桑遙說:“你看起來比我還難受。”

“沒關系。”鐘情壓抑著對桑遙的渴望,那不僅是妖怪對靈女香的渴望,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對心上人的渴望。

“你抱著我。”桑遙想了想,嚴肅地強調著,“只可以抱,不許做其他的事。”

鐘情再也忍不住,伸出手,將桑遙摟進懷裏,因考慮到她身上的傷,他並不敢用太大的力道,盡管他恨不得將她揉進骨血裏。

他低著頭,抵著桑遙的頸側,呼出的氣息噴在桑遙的肌膚上。桑遙身上那淡淡的靈女香,似滲透進他的靈魂。

“你可以抱緊些。”感受到少年的壓抑,桑遙心軟,再次松口。

鐘情收緊力道,讓桑遙產生種錯覺,他已化作原形,牢牢將她纏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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